記憶片段(七)母親節雜憶

我有兩個姐姐,大姐比我大十二歲,二姐比我大六歲。其實我有過一個哥哥,但是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因爲醫療事故去世了。我父母還想要個兒子,於是有了我二姐。此後爸爸不想再要小孩了,但是媽媽一定要一個兒子,於是我來到這裏。那時媽媽四十歲,爸爸四十五歲。

我一歲就認字了。現在我還記得小時候拿着小本新華字典,覺得非常沉重的感覺。大本的《新華詞典》我拿不動。三歲的時候我已經認識幾千字了。記憶中,我沒有從早慧得到多少好處。人民大學幼兒園的老師,很多不識字。她們看到一個三歲的孩子識字,心裏產生的更多是仇恨。在她們眼裏,我是人民大學教師的孩子,因此是“吃巧克力長大的”,而她們的孩子,則是“喝棒子麵粥長大的”。

實際上我家因爲有三個孩子,經濟不寬裕,牛奶只訂了一瓶給我喝,另外一種讓我印象很深的飲料,是米飯快熟時,把米飯上面很濃的那層米湯撇出來,加一點糖給我喝。我站在媽媽身邊,仰面看着媽媽,鍋裏熱氣繚繞,媽媽專注地用勺撇出米湯,這一切讓我覺得心裏非常安全。很多年後我想起來,明白那米湯只給我一人喝。媽媽對我偏心。

在幼兒園,我經常被處罰、罰站。我雖然小,但知道老師一點也不喜歡我。小朋友們在玩的時候,我被拽出去罰站,原因可能是因爲隨便說話或者動作了。我站在那裏看着其他小朋友玩,看着他們手裏拿着玩具,在地上推着玩具跑,內心的孤單恐懼還有想玩玩具的極其強烈的渴望,簡直能把我摧毀。我站在那裏,眼裏好象有眼淚,但很快也乾了。我用袖子一次次抹去流出來的鼻涕,塗滿鼻涕的袖口粗糙乾硬,象銼刀一樣劃痛我的鼻子,嘴唇。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被別的孩子推得到處跑的玩具。有時他們身體擋住了玩具,我就伸着脖子看。

爸爸媽媽都上班,因此我很小就被送到幼兒園。因爲在幼兒園裏我最小,因此我總是被小朋友欺負。在人民大學幼兒園作爲遊戲場的天台上,小朋友經常把我圍成一圈,輪流踢我作爲遊戲。我跑到老師身邊,緊緊抓住老師的褲子希望得到保護。老師用力搡我,“你怎麼不和大家一起玩?這孩子真討厭!”我一隻手緊攥住老師的褲子,一隻手從兜裏掏出沾滿乾硬鼻涕、緊緊團成一團的手絹,銼刀一樣擦掉流出來的鼻涕,看着不遠處的一群小朋友嬉笑地看着我、嘲弄我。

多年後,媽媽多次告訴我,聽說這件事讓她流淚。回想起來,我讓媽媽流淚的次數太多了。幼兒園老師不喜歡我,我覺得一定是我不對,我盡力想讓她們高興。在理髮的時候,她們把我的頭髮剃成一條一條的,叫來幾個老師指着我的頭說象西瓜,老師們笑得都很開心。我也很開心。因爲我終於有機會讓老師開心,而不是訓斥我了。我從高椅子上扭着身子滑下去,興奮得到處跑,指給其他孩子看我被剃成一條一條的頭,笑着告訴他們,“西瓜”——幼兒園教室裏一片笑聲。回家後我告訴媽媽此事,媽媽什麼話都沒有說。

在剪指甲的時候,老師拿着我的手,每個指甲只剪兩下,左邊斜着剪一下,右邊斜着剪一下。每個指甲上面都有個尖。媽媽總要給我修剪一下。我總是爭辯:“媽媽你別剪,老師每次都這麼剪。”——我覺得老師剪的,是最標準的。

我從小就沒能給媽媽爭氣。而媽媽是個非常好強的人。

媽媽出身河南南陽大地主家庭,外祖父畢業於北京大學生物系。我見過他一張照片,非常英俊,是一種泰然自若的英俊。後來他死在共產黨青海的監獄裏。外祖母姓白,媽媽六歲時,外祖母去世了。媽媽被後媽欺負,外祖父、外祖母最後不管媽媽了,她自己找到解放軍,參軍去了總後勤部。

媽媽極其好強,因爲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她希望我爭氣,但是我一直沒能給她“爭氣”——也就是說,得到周圍人的接納和讚許。多年來媽媽爲我操碎了心。我從小到大,她經常說的幾句話,“超超你什麼時候開竅啊”、“超超還小,等長大開了竅就好了”——我也不知道開什麼竅。我十一二歲時覺得自己挺大了。自己還想,我怎麼還沒開竅啊,到底開什麼竅啊。到了我二十出頭的時候,媽媽還在這麼說。

我六歲上學,人民大學附屬小學。那時是一九七八年。第一課我記得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永垂不朽,偉大領袖華主席帶領我們前進。”——華主席就是華國鋒。第二課是一首詩,內容是“你辦事,我放心”,這據說是偉大領袖毛主席臨死前給偉大領袖華主席的一張紙條。有了這張紙條,偉大領袖華主席就可以帶領我們前進了。

課堂上最重要的兩條要求:一是“背手坐直”,一是“不許說話”。整整六年小學我竟然沒有做到這兩條。老師都不喜歡我。一年級新來的短髮齊耳楊老師,她挨個考我們背課文。前面幾個小朋友都順利的背了出來,我開始着急了,因爲我無法顯示出自己的能幹了。如何才能不同凡響呢?我要背的熟練、再熟練。輪到我時,我飛快的把課文背了下來。速度之快,讓我內心充滿驕傲。楊老師勃然大怒——她認爲我在同學面前扮小丑搗亂。

放學後,我作爲背誦最快的和沒能背誦出來的一起留堂不許回家。那些沒背出來的,是能力問題,被訓斥幾句後放回家。而我當衆搗亂,是品德問題,非常嚴重。楊老師循循善誘地啓發我,爲什麼會搗亂呢?爲什麼在別的老師那裏不搗亂,在新來的楊老師那裏搗亂呢?學校有紀律,是爲了孩子們好啊,你這樣搗亂,影響大家怎麼辦?

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告訴楊老師,因爲楊老師剛來,我希望她注意我,喜歡我。我又不想承認自己搗亂。天漸漸黑了,楊老師在若無其事的判作業,我在一邊罰站。我心裏想家、害怕,終於承認,我是因爲楊老師剛來,想看看她厲害不厲害。楊老師眼睛閃閃發光,微笑地看着我,認可了我的自白。我被放回家了。那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說謊。心裏象空了一塊似的,空蕩蕩的不知何處放置自己的心。

由於我的頑劣、不遵守紀律,多年來媽媽一次次被老師找去訓,沒有學習問題,主要是品德問題。我的品德存在嚴重問題。記憶中我十歲後,也就是四年級以後,人民大學附屬小學的老師,屢興大案,停課調查,班裏誰說老師壞話,男生女生是否傳紙條,是否有人散佈下課應該多玩一會的言論等等。一人桌上擺一張紙,互相揭發,背靠背揭發,自己說出自己的惡行,可以得到從輕處理。這是人民大學附屬小學老師保證長久教育秩序的手段。

五年級的時候,班上一位小女孩喜歡上另外一位男孩,給他傳了張紙條,被人告發。他們兩個找我來討主意。我告訴他們,無論老師許諾你們什麼,“說出來就會從輕處理”等等,一句話也別信,否認到底。一定不要承認。我平靜、堅決的叛逆建議,讓他們一時不知如何接受。他們站在我面前,目光緊張、焦灼。我內心微笑着。初夏,嫩黃的絲瓜花在陽光下輕輕顫動,綠葉和枝蔓舒展在陽光下。

此前,媽媽又被老師找去。這次,媽媽和老師在辦公室裡吵起來。班幹部回到班裡,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我。他們竊竊私語,我聽了個大概,就是媽媽說“虞超不是那樣的”。我心裡又感動又難過。因為此前從來沒人這麼說。媽媽也沒這麼說。但是後來老師對我更不好了。一堂堂課把我拎出去罰站。

老師再興大案,挨個調查,逼我承認我從來沒有幹過的事。給我時間,讓我交代——這是典型的政策攻心——那時我只有十一歲。媽媽問我:你幹沒幹?我說,沒幹。媽媽說,那你就別承認。

但是我還是扛不住承認了。我放學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逛到晚上快六點,不得已回家了。家裡已經快吃完飯了。我不敢看媽媽,做出找地方放書包的樣子。媽媽第一句就問,你承認了嗎?我低聲說,我承認了。

一個大耳光就把我扇得向後靠在牆上。媽媽左右開弓打我耳光,滿臉是淚,邊打邊哭:不是你幹的,你為什麼承認?!我被扇得背靠著牆,雙眼止不住流淚,我的眼和心都在哭。我內心對自己說,我永遠不會讓媽媽這麼委屈了,虞超以後一定要扛住啊!

我微笑着把目光從嫩黃的絲瓜花上收回,鼓勵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女孩,我再次告訴他們:“什麼都別承認。”——幾天後,他們承認了,而且爲了求得寬大處理,說出了我教他們什麼都別承認的事。我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害群之馬。

我的品德有問題,學習成績也不好。後來我進了人民大學附屬中學專門給差生、人大子弟準備的“子弟班”,也就是放牛班。一直到高中我都是差生,統計分數時屬於“人大附中二部”。在高三第一個學期的期中考試,我的成績在全校向前跳了二百二十多名,從此沒有出班上前十名。我們班第一名,是北京市模擬考試第一名;我們班第二名,是北京市模擬考試第六名。我上了清華大學,媽媽覺得終於揚眉吐氣了。我只覺得空虛。非常空虛。

 

21 thoughts on “記憶片段(七)母親節雜憶”

  1. Everyone has his/her journey,but Mr Yu’s is conspicuously unique.You born with your genuine nature which is so distinct form a everyday person,which make you different by destiny.I admire your original gift,but in real life,I know this gift will invite more painfulness than happiness.You won’t want to come this chaotic world,unless for Buddha drama.I don’t know how to express myself but only be grateful for everything Heaven arranges for us.Thank you for sharing.

    Reply
  2. 谢谢你的分享。敬佩你的文字,更由衷敬佩你有这样的能力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也敬佩你的母亲。她支持你成就了你今天的自己,在那样的的时代环境实在不容易。

    Reply
  3. 妈妈是好妈妈,只是被那个年代的思维禁锢,认为出路就是公认的什么什么,别无其它。也是很多在这个体制下父母的缩影,包括我的父母。
    虞超老师是个天才,这种畸形变异的教育体制及教育人员复杂扭曲的想法是无法理解一个简单纯洁只是希望大家喜欢他的孩子的。
    看您写的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好多事。比如小学可能是一年级有一次,有个孩子惹老师不高兴,老师生气的问那个同学“你是为了谁学习的?”那个同学答不出来。老师更加生气,大声问班里所有的孩子。我也害怕了,我怕突然被问到不知道怎么答,也拼命想。于是想到了“为老师学的”。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老师问的什么意思,既然老师这么生气,那就是为老师学的吧。没想到那位同学被逼问下也回答了“为老师学的”。就在我觉得应该替他的正确答案松口气的时候。老师大发雷霆,大声训斥“难道你是为了我学的吗?!”后来记不清了,只是当时的惊愕仍然记忆犹新。至今我都觉得一个那个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为了谁学习。唉。
    还有一个故事,就是有次姥姥来我家住的时候,说我有一天踢门而入。为此妈妈大发雷霆,用了最大的音量和最难听的话痛骂我说我竟敢如此对姥姥。要我承认为什么踢门,我记忆里只记得自己很委屈,也许我踢门是无意的,也不记得为什么,甚至怀疑我怎么会去踢门。但是妈妈说当时我承认是因为姥姥来,我就没有了家门钥匙。而我的记忆里只有当时被训斥、被逼迫承认和只想快点结束这种批斗式的空间。所以现在想来那个钥匙的理由也许是我当时编的,只是为了结束妥协而已。而妈妈当着姥姥的面,对我大发雷霆和劈头盖脸的痛骂只是让我感到了她觉得没面子及对我的不信任而已。
    党文化模式的教育真的是互相伤害。
    我与母亲的关系也是在我离家以后才有了一定的改善。

    Reply
  4. 我智商低,小時候的事基本記不得了,我被家長還有鄰居認為是笨憨的孩子,老幹蠢事,當然也確實乾了不少,小時候交了一個朋友,很多罵人的話和搗亂大多是他教我的,我也願意跟他幹,
    比如把人家菜地給踐踏了,偷樹上水果還把樹枝給折斷了,中學的時候也被老師冤枉過,不知是誰把門鎖弄壞了,結果那天我是早上第一個去的,我記得我是做了一些小動作,但絕不是我,結果老師硬說是我弄得,還狠狠打了我,逼我承認,我始終沒有承認,為什麼我會那麼早去呢?因為此前我去的都比較偏晚,被老師瞧不起,我想爭口氣。

    Reply
  5. 超哥將當時的內心感受和想法描述得如此清晰透徹,瞬間就讓人跟著鏡頭回到那時候,彷彿站在這個脆弱無助又無奈的小孩身邊,所以每次看你的文字總有種心酸的感覺。但同時又為你感到慶幸,因為有太多的小孩因為受不住這份孤單恐懼和內心的自責,早早地就選擇了投降,從那一刻起就放棄了自己靈魂的自主權,但你能夠一路堅持到現在,保持住自己的內心。也很榮幸自己能夠看到你的文字,得到支持的力量。

    Reply
  6.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不同的。一个人的成就,其背后会有很多因素推动,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每个人成长的经历总是伴随着苦难与磨难。国家机器制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让人学会服从和被奴役,很多人迫于种种压力选择主动被其塑造。而先生从小被老师认为的“叛逆”,“淘气”,“多动症”等,其实从某种程度是因为自身不愿被这种机器所塑造。但这种“叛逆”却带来了很多童年的苦与难。想必您的母亲也是很能理解您的苦楚吧,也默默为您的这种被老师认为的“叛逆”承受了诸多吧。

    Reply
  7. 和您的境遇有很多类似。
    小学三四年级,学课文,陈毅的两首诗《青松》《红梅》的题目,于是课后,调侃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分别是青松、红梅。不知何故被代理班主任知道了,叫我到办公室,训斥了一个多小时的光景:“小小的孩子家,懂得什么是青松、红梅?是你的脑子里思想长毛(本地土话,意思是思想发霉了,低级下流)了。” 这老师还在班里公开这样说我。弄得全班都说我思想长毛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大约84年吧),被老师定性为思想下流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而事实只不过是我调侃同学的玩笑并且没有一点下流和侮辱同学的意思)。于是很长时间因此事而自卑。
    小时候,老师的很多做法对我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和虞超先生一样,总是想博得同学老师甚至是父母的一笑。
    在国外、在正常的国家,我小学老师的做法就属于犯罪啊。可惜,那个时候,觉得这一切很正常啊。——看了这篇文章,颇有同感,且泪眼婆娑。还好,您有一个优秀的母亲!
    PS: 背景音乐很好听。但有个大胆的建议,换个二胡独奏,吱嘎吱嘎的,可应景了,老贴题了!哈哈,开个玩笑,勿怪。

    Reply
  8. 當時的創傷何其沈重和長久才會讓您至今記得這般清晰?才會讓文字如此悲傷?通過文字我似乎走進了那個年代、那個場景,感到毛骨悚然和灰色的窒息感。真的是非人間

    Reply
  9. 虞超你好,我是你YouTube上的忠实观众,今天第一次看您写的文章,很喜欢,也感同身受。因为我的儿时也经常有不知错在哪里又被父母老师严厉责备和批评的经历,想努力被他人接纳和认可又常常被人忽视的委屈。现在虽已经人过中年,想起当时备受伤害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所以看到你对儿时心路历程的描述有种强烈的共鸣。我们都是那个扭曲社会的受害者,每个新出生的婴儿都是纯净善良的,不幸的是降生在49年以后的共产中国,在这个国家里他们不是被邪恶伤害,就是与邪恶同流合污变成伤害别人以及自己下一代的人。这一幕幕在中国大陆仍然继续上演着,很不幸,很无奈。谢谢你虞超,身在大陆难得看到这样真实感人,发自肺腑的文章,祝你的节目越办越好🙏

    Reply
  10. 非常感動,看到幼兒園那一段也想起了自己的經歷,真是淚眼朦朧了…..謝謝你真誠的分享🤝

    Reply
  11. 謹以今日所讀字句回應超哥這篇回憶:
    “無疑地,每一間房子裡可能隱藏著人類生活的全部真情,但是,外觀上,沒有如畫的景物可吸引想像力或同情心到那兒一探究竟。…
    那兒曾經發生這麼多人類形形色色的經歷──這麼多令人傷痛的,也有令人歡樂的──以至於這些特有的棟木都是濡濕的,因為含有一顆心的淚水。它本身就像人的一顆大心臟,有它自己的生命,而且歷盡滄桑充滿憂鬱的回憶。”
    ──美國浪漫時期小說家霍桑《七角樓》

    Reply
  12. 虞超先生好。看来我们是“园友”(幼儿园)。我小时它叫“人民大学保育院”, 人民大学也不在西郊,在东城区铁狮子胡同,保育院在南锣鼓巷蓑衣胡同,原先是座王爷府,庭院套庭院,外加一个大操场。我们都全托住宿,四季衣服鞋帽都是统一发的。

    您在幼儿园的遭遇我一点也不奇怪。您有一位好母亲,我也有。我小时候也很淘,好动,还很土气,刚从农村老乡家找回来,说的一口河北乡下话,一说话就有人学我,大家就笑。也有不是我干的坏事硬让我承认的难忘经历,我从头到尾就三个字“不是我”。阿姨说承认了就是好孩子,问我想当好孩子还是想当坏孩子,我说坏孩子(因为我不承认),然后就告诉我父母我想当坏孩子,还说我不睡午觉,弄动静,捣乱。母亲问我,我还是说“不是我”;中午睡不着,就下地挠了别人脚心一次。母亲说:“没做的事就不承认,这是说实话,没骗人,是好孩子;没做的事承认了,说了谎话骗了人,是坏孩子。你是好孩子。其实你也想当好孩子。” 我紧着点头,心里像明镜一样。母亲还说:“午觉睡不着就躺那闭着眼想那些好故事,孙悟空,猪八戒,就像看电影一样。” 以后睡午觉时我常常闭着眼看电影,不闹了。也有孩子推我,绊我,用门夹我,我从不容忍,有来必应;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一对四,有时被几个孩子压倒在地,一旦翻过身,就各个击破,无一漏网。阿姨有时看热闹,有时大声呵斥我,因为我还手时有孩子哭了。大多数孩子都是“祖国的花朵”娇生惯养,而我从出生20天就被寄放在老乡家,在炮火硝烟中,在农村广阔天地里摸,爬,滚,打。总之,幸亏我小的时候“自尊心不强”,阿姨说我“傻乎乎的”“缺心眼”,我也不爱哭,挺皮的,所以心理上没受什么伤痛。

    到我上小学4年级的时候,就变了。我们换了班主任老师 —— 她曾是北京大学历史系教师(授),当了右派,上面有人,就没被发配北大荒,就摘了帽,下放到小学当老师了,教我们语文。她和保育院的阿姨们决然不同。

    说到母亲,我的母亲也是好样的。她深知中共内部“就是一架绞肉机”。她80年代学练了多种气功,老换样,还老鼓励我们出国。她1994年学炼法轮功,就没有再换,还把教功带,讲法录像寄给我们在海外的兄弟姐妹。

    Reply
  13. 虞超先生好。看来我们是“园友”(幼儿园)。我小时它叫“人民大学保育院”, 人民大学也不在西郊,在东城区铁狮子胡同,保育院在南锣鼓巷蓑衣胡同,原先是座王爷府,庭院套庭院,外加一个大操场。我们都全托住宿,四季衣服鞋帽都是统一发的。

    您在幼儿园的遭遇我一点也不奇怪。您有一位好母亲,我也有。我小时候也很淘,好动,还很土气,刚从农村老乡家找回来,说的一口河北乡下话,一说话就有人学我,大家就笑。也有不是我干的坏事硬让我承认的难忘经历,我从头到尾就三个字“不是我”。阿姨说承认了就是好孩子,问我想当好孩子还是想当坏孩子,我说坏孩子(因为我不承认),然后就告诉我父母我想当坏孩子,还说我不睡午觉,弄动静,捣乱。母亲问我,我还是说“不是我”;中午睡不着,就下地挠了别人脚心一次。母亲说:“没做的事就不承认,这是说实话,没骗人,是好孩子;没做的事承认了,说了谎话骗了人,是坏孩子。你是好孩子。其实你也想当好孩子。” 我紧着点头,心里像明镜一样。母亲还说:“午觉睡不着就躺那闭着眼想那些好故事,孙悟空,猪八戒,就像看电影一样。” 以后睡午觉时我常常闭着眼看电影,不闹了。也有孩子推我,绊我,用门夹我,我从不容忍,有来必应;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一对四,有时被几个孩子压倒在地,一旦翻过身,就各个击破,无一漏网。阿姨有时看热闹,有时大声呵斥我,因为我还手时有孩子哭了。大多数孩子都是“祖国的花朵”娇生惯养,而我从出生20天就被寄放在老乡家,在炮火硝烟中,在农村广阔天地里摸,爬,滚,打。总之,幸亏我小的时候“自尊心不强”,阿姨说我“傻乎乎的”“缺心眼”,我也不爱哭,挺皮的,所以心理上没受什么伤痛。

    到我上小学4年级的时候,就变了。我们换了班主任老师 —— 她曾是北京大学历史系教师(授),当了右派,上面有人,就没被发配北大荒,就摘了帽,下放到小学当老师了,教我们语文。她和保育院的阿姨们决然不同。

    说到母亲,我的母亲也是好样的。她深知中共内部“就是一架绞肉机”。她80年代学练了多种气功,老换样,还老鼓励我们出国。她1994年学炼法轮功,就没有再换,还把教功带,讲法录像寄给我们在海外的兄弟姐妹。

    Reply
  14. 虞超兄在一期视频中感慨道:我妈要是看到我现在的视频该多好。我泪流满面,感受到了那深沉的爱。今天的文字让我知晓那深沉的爱的背后故事。因为那份深沉的爱成就了今天虞超兄的坚毅,真诚和善良。谢谢妈妈谢谢虞超兄。

    Reply
  15. 看到你跟自己說“虞超以後一定要扛住啊“,眼淚禁不住流下來⋯⋯當時小小的你怎麼知道自己以後得扛著什麼啊。

    Reply

Leave a Reply

%d bloggers like 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