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10日,我在北京回龍觀龍騰園小區遭遇突襲。我從抓捕我的警察中迎面穿過,僅以身免。聯繫不上王為宇蕭晴。深夜中劉新如施以援手,接走我和太太、三歲的兒子。此前我逐一損失包括柳志梅在內,幾乎所有團隊成員。精銳盡喪。我又驚又怒又怕。在新如住處打開行李箱拉鍊的時候,手發抖。坐在新如面前,懊惱,沮喪和絕對的不甘心,眼淚在眼睛里打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在失敗時竟然會流淚。此前我面對失敗都是象豹子一樣撲上去。我拉扯一個三歲的虎虎。此前得到四川消息,我們女性懷孕法輪功同修,被銬在酷熱陽光下長久折磨,而後將子宮內八個月胎兒絞碎,一塊一塊拽出。我和太太是朝廷欽犯,全國通緝。我不知道虎虎在此種情況下會有何遭遇。
第二天白天,我們迅即把虎虎交給太太的好友。太太帶虎虎去北京朝陽公園,說是帶他玩。到了那裡,和太太好友見面。一起玩,太太悄悄離開。那天之後,虎虎在太太好友家,住了一年多。當天發現媽媽不在,虎虎大哭。後來一天天晚上大哭。虎虎在那裡呆到太太好友懷孕。太太好友的媽媽,此刻有些嫌棄虎虎。虎虎摸著太太好友隆起的肚子說,“媽媽”,他已經管太太好友叫媽媽了,“弟弟生出來,我幫你帶弟弟”。虎虎想討好她。太太好友很心酸,給我們來信,讓我們立刻決定,是否把孩子給她收養。收養後她可以堂堂正正護著虎虎。或者讓太太父母接走虎虎。她不願虎虎受委屈。我們再請太太父母接走虎虎。又是在北京朝陽公園。又是第二個媽媽悄悄離開。又是虎虎大哭。後來很久,虎虎晚上睡覺,身邊必須有人。睡著了,還往身邊人身上使勁鑽。十幾年來這些事我不敢細想。怒火會讓我鼻腔灼燙,眼淚滲出。
再說那次突襲後,我和太太在一天晚上,離開新如住處,換了兩次出租車後,來到王為宇蕭晴接應我的地點。
壓力越來越大。我們出門每一步都有危險。屋裡也不安全。看到樓下幾個老太太做體操都擔心是街道辦事處的眼線。其他同修告訴我,他們正在聚會,突然有人敲門,他們十個裡面有八個湧向陽臺,準備縱身跳下。一兩個人戰戰兢兢開門,進來的人是修水管的,那人很奇怪為什麼他們很多人擠在陽臺。
我不但培訓同修加密手段,幫他們建立與國外聯繫,還聯繫國外記者採訪,教他們加密手段,幫他們甩掉跟蹤的警察,我還幫助國外同修把錢弄進中國。我知道的事,不想讓中共知道。但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扛得過刑訊,還有家人在我們眼前被折磨。同伴對我說,“頭朝下往下跳,二層就可以摔死。”我回答,“一腳踹碎玻璃,脖子用力磕在玻璃茬上,更快。”我一邊用力點頭比劃往下磕的動作。
我們隨時準備被圍捕,隨時準備妻離子散,隨時準備看著家人在眼前被酷刑折磨。身份證件等物品,被放到一個小包中,放到一個與床之間無障礙的地方,摸黑起來立刻能抓到手裡。直到出國之後,蕭晴才改掉使用旅行裝洗髮液、小包裝洗衣液的習慣。因為買大包裝,一旦被抓,剩下就沒有用了。從1999年到2013年,蕭晴過了十四年這種生活。
日復一日,小時復小時的生死交關,我得以審視自己對整個人世的眷戀,自己的責任……所有一切,在日復一日,小時復小時的威脅和失去之中,在這樣的場景中,領會自己真正的使命。